同事周鹏
周鹏曾是我的同事,外人封他一个绰号——鸟麻子。此人中等个,大腹,胖脸上架副深度近视眼镜,迈腿啪叽啪叽必走八字路。我有时想象:以这人的身形特别是步态,如果配套黑色的绸缎衣服,手中再展一把折扇,这样敞开衣襟一路“海”过去,他大概会像极许文强们称雄年代的上海滩大佬。许文强们是江湖中人,凡江湖中人皆以“义”字当头,遇到别人有什么难处或对方找上门来请求援助,往往会直着嗓门承诺:“OK,我帮你搞掂!”
其实周鹏也喜欢这么说。
我虽没与周鹏同在一个班,但我们的往来,却随着时日的增加愈发密切。我贪吃好喝,周鹏也生就一只馋嘴。这点共同爱好,成为我们结下情谊的缘起。我们相互愉快地约定:以后谁若发现哪里有什么好吃的,一定要告知一声。故隔不多时,我们在哪里遇见甚至在电话中,周鹏会锐声喊过我的名字,然后得意地称:“我昨天呷了个好菜,味道真的好!”这还不算完,接下来他十有八九会将偷学来或自己推想出的关于那道菜的做法,不厌其烦地说给我听。这样的经历多了,我口福不断是实,厨艺亦突飞猛进。
周鹏好吃,也爱玩,而且他的玩,常常是和吃捆绑在一起的。一年四季,花开花落,脚板拍后脑勺地忙过一阵子,逢着上好天气,他会带头倡议“搞个什么活动”。于是一帮男女同事,积极响应着呼啦啦往城里或乡下作休闲游去了。进城他喜欢钻时尚店,当然更喜欢流连于土特产专卖店或卖南杂的店子,他对茶叶、调味品、海外来的什么面条什么酒尤其感兴趣;而一旦下了乡,他又喜欢找“农家乐”,带头大块吃肉,大碗喝酒。最让人向往的是随他去烧烤,我们接到通知,只管自己精力充沛能按时前往就行,而他,须得把食品和烧烤架及锅碗碗瓢盆、竹签和塑料布等,样样准备妥当,出发前几个小时,把该切的切好,该腌制的腌制。别人于心不忍,想要帮着做点什么,他多半会带着对别人厨艺的不屑,说:“算了算了,还是由我来!”故这样完成一次烧烤,周鹏有时也会因累嘀咕点什么,但嘀咕过后,仍旧是下回为同事们尽力服务不提。
我们化学运这个团队女多男少,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衡,虽然工作中女同事们各个都是巾帼英雄,但要是同事中哪位家里办个什么大事情,男帮手的短缺立马就会显现出来。这就苦了回回要调兵遣将前往张罗的专业负责人杨胜。回回需要人手时,杨胜肯定会一边问着“鸟麻子呢?”,一边将他的名字排在帮忙队伍之首。待事情敲起锣鼓、架起场,“鸟麻子”周鹏就会两脚上了弹簧一般,里里外外可着劲地嘣呀蹦。逢人办白喜事,他也是不辞辛苦。附近卖南杂卖纸烛开酒店甚至开出租摩托车的,他认识不少,故每每需要与这类人士产生业务往来,主人家常常会请托周鹏出面交涉。这些事情交涉完毕,他会自觉回到灵堂,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地替主人家好好照应着。因为男帮手少,我们差不多每回都会被安排值早班。我们守过夜,习惯在翌日放肆补睡然后等着去吃酒,而周鹏往往是在床上囫囵一会,甚至连续打疲劳战,一直要待人家把事情办完办妥才歇气。
“一个部门少不得要个这样的人呢。”杨胜说。
真真少不得。
周鹏的古道热肠,在机房内同样瞧得见。我原先因为不和他同班,对他在工作时间里的情况知之甚少,后来他被抽调出来做备员,有时我就能同他在一个时间段上班。我亲眼见他每天往各岗位巡视设备运行状况,必定会关注各值班室内的摆设,遇有不规范的地方,他会不忘整理整理。后来他兼管劳保和其他用品的发放,说不准什么时候,就得蹬了三轮车往仓库跑,吭哧吭哧地将东西领回,然后喊张三叫李四地发放到位。东西发放完毕,他兴许会到煤化验制样室转上一转,那里摆放有采取全水分煤样的铁桶,桶子因为用得频繁,断线瘪盖时而有之,周鹏有时见到,必拿了锤子铁丝,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一边咚咚锵锵地把东西修理好。
后来我工作调动离开化学运行走上管理岗位,在机房与周鹏道别时,他对我说了两句话,一句话是:“以后发现有好呷的菜要告诉我。”另一句则是:“到新岗位好好干,千万莫丢了咱基层员工的勤劳本色!”
我将他的叮嘱深深烙在了脑海里。